【补档】小重山 （5）
好家伙，这章我也看不出来哪值得被屏……
感情小重山重要章节都给我屏完了呗
5、生辰
旋制离歌唱未成。
阳关先画出，柳边亭。
中年怀抱管弦声。
难忘处，风月此时情。
夜雨共谁听。
尽教清梦去，两三程。
商量诗价重连城。
相如老，汉殿旧知名。
——《小重山》辛弃疾
整个冬日，李哪吒都跟着杨戬学枪，也算小有所成，春来的时候，枪靶上已经能和哮天打个平手。
杨府上下，李哪吒和杨婵最能混到一起，少年身上本就藏着一身孩子气，遇上打小跟在杨戬屁股后面骑马打枪的杨婵，愈发成了两只脱缰的野马。穿了红色骑马装的杨婵，是北平城最艳的一枝梅。
四月里的时节，桃李春风，杂树生花，各处寺庙里迎春、蜜桃、玉梨开成一片。北平的春很短，可谓“春来也无信，春去也无踪”，夹杂着时不时的黄沙漫天，将北平城勾勒成一个传奇。
杨戬就生在这样传奇的季节。
是日，杨戬生辰。海棠阁后院里开了满园的西府海棠，配着玉兰、牡丹、金桂，饶是不爱看戏的人，也寻香而来。顾老板攒了个局，邀杨府众人。
杨天佑上了年纪后不爱凑热闹，阖府吃了顿团圆饭，芳姨亲自下厨给杨戬做了碗长寿面，便放几个年轻孩子出门闹去。
杨婵今日穿了件玉色的短褂子，宽大的袖子，镶着三寸宽的绿缎滚边儿，下身是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，一路和李哪吒嘀嘀咕咕的。
海棠院前，顾老板已恭候多时，奈何杨家这几位从主子到部下都不吃奴颜媚骨这一套，纵横官场，屡试不爽的顾老板头一遭觉得没了脸面，一转头瞧见跟在杨戬身边的李哪吒，顿时又赔了个笑脸：“呦，李副官，今儿您也点一出吧。”
你问他情愿吗？那是白问。
这世上千人千面，杨戬杨婵的家教里就没有低头两个字，他们生来过的就是一句话能定人生死的日子，李哪吒的人生里也没有低头二字，但他为此付出过许多代价，顾老板这辈子大概数不清低过多少次头，可他心甘情愿，最初是为了活着，后来是为了活得体面。这乱世里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，低下了头，却没落个好下场。众生百态，原是如此。
都说乱世造英雄，其实造的也只是杨戬这样的少年将军。
李哪吒跟了杨戬数月，也算见了些大场面，尽管如此，顾老板这话依然令他瞠目结舌，仿佛全然忘了那日门前打架的事，一时没有接话。倒是杨婵巧笑倩兮，伸手拿过戏折子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去，捡几人爱听的点了几出。
杨戬看在眼里，用只有他和李哪吒能听见的语调说：“不用理他。”
等戏真正开场，杨婵却不见了。杨戬正要问，李哪吒指着台上扮做杨贵妃的女子说：“你看那是谁？”
杨戬定睛一瞧，竟是杨婵，她身边扮唐明皇的，赫然是那日的刘彦昌，这一曲《长生殿》，是杨婵给杨戬的惊喜。
“百年离别在须臾，一代红颜为君尽。”
“六军不发无奈何，宛转蛾眉马前死。”
台上二人一唱一和，杨戬翘着二郎腿听得入神，他从不知杨婵的曲唱的这样好，低回宛转，余音绕梁，一时双眉颦蹙，一时又笑颊粲然，甚至夺了唐明皇三分颜色。
转头见李哪吒也兴致很高的样子，问：“你最喜欢哪句？”
少年想了一会儿，笑着说：“君王舅子三公位，宰相家人七品官。”
杨戬看着少年微微出神，自从他遇见李哪吒，便总有出神的时候，而少年也总有这样的本事，给人意料之外的答案。细品了一会儿，杨戬皱眉：“你在骂我？”
李哪吒乐得笑出声来，肩膀一耸一耸的，端茶的手抖了几抖：“这世道，吃人不吐骨头的军 fa 那么多，怎么就你对号入座？而且，这要骂也骂的是我吧。”
杨戬摊了摊手：“国君的妻兄妻弟都身居三公高位，宰相家的仆人也能当七品县令。都是命。”
李哪吒诧异地回头：“你信命？”
“从不。就是觉着今天唱这出，不太应景。”
哪吒难得与杨戬有了分歧：“没有比这更应景的了，无论何等明君，一朝得意忘形，这江山，终究是断送了。自古美人如名将，不许人间见白头。”
“一曲霓裳听不尽，香风引到大罗天。看修水殿号长生，天路悠悠接上清。从此玉皇须破例，神仙有分不关情。”
曲终，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二人。杨婵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点翠头面，一边笑意盈盈地冲着下面招手，李哪吒也笑着扔了几块大洋上去：“看赏。”
等杨婵卸妆的功夫，杨戬突然想到什么，问：“你生辰是哪天？”
李哪吒陷入沉思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辰，也从未有人给他庆生，连这名姓，也不过是他爹胆小懦弱，他娘翻《康熙字典》，说“哪”就是傩，驱邪除恶之像。“吒”是吓阻邪恶，哪吒二字的本意就是战胜邪恶，无往不胜。说白了，这名是他爹李靖夜路走多了，怕撞鬼，辟邪呢。
杨戬见少年半天不语，便说：“无妨，以后我的生辰，便是你的。反正拜把子的时候不是说同生共死？”
李哪吒觉得杨戬的眼神格外真挚，也格外温暖，像三九的日光，清冽又耀眼。他突然有了一个决定：“不问问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？”
杨戬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戏台，笑说：“你要是也唱一出，我是不会捧场的……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少年的四个字，打断了杨戬还未说完的话，一字一句，都敲在心头，给那片寸早不生的荒原，注入一汪清泉。他神色倏然变得复杂。
他想脱口而出一句“我也是”，但他不能，有太多顾虑，世俗的眼光，杨家的声誉，李哪吒的名声，他觉得一桩一件都是需要盘算周全的事。他早不是按着性子过活的少年郎了，他喜欢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活在阳光下的模样，他没想过要把他拖入泥泞。
他爱他，所以想他富贵荣华，娇妻美眷，名垂青史，而不是史笔里的口诛笔伐。
打断杨戬沉思的，是匆忙跑进来的康安裕：“二爷，军情紧急，老爷急召您回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