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补档】小重山 （13）
给小重山补档的过程，让我绝了再写民国的心思
13、归来
花艳嫣然照坐红。
池光高下见，木芙蓉。
相从款款莫匆匆。
新酿熟，浮瓮碧香浓。
倚槛送飞鸿。
登高时节近，菊披风。
笑谈今喜一杯同。
揉金蕊，和露入杯中。
——《小重山》王之道
1931年9月，日军侵占沈阳，又陆续侵占了东三省。
1932年2月，东北全境沦陷。
巴黎的清晨，一楼客厅里的墙上挂着李哪吒新绘的王府花园，红墙碧瓦的庭院与整幢弥漫着法式风情的小楼格格不入，却又莫名令人安心。
康安裕出门晨跑，杨戬吃过早餐照例端了咖啡坐在椅子上看报，晨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，为那几近完美的下颚线渡了层金色。
不同以往的是，没看两行字杨戬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，手也颤了起来，仿佛每看一个字都耗尽了所有力气。买了新颜料回来的李哪吒裤子上还沾着几道油彩，扫了一眼头版的大字标题便愣在原地：“这才几个月，怎么会？”
杨戬一字一句也看不下去，三两下撕了报纸：“好一个汉卿，好一个少帅，好一个不/抵/抗/政/策。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，他们还有心思在国内搞混战。”
他随着杨天佑在东北待过几年，那时虽年少，却深知当年杨老爷子和东北王为了维护东三省的稳定付出多少心血。他手下的兵，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从东北到了北平，都是奉系调教出来的，糙得很，一口一个狗娘养的，说起话来没大没小。
可偏就是这些儿郎，在不/抵/抗/政/策之下，置军令如山于不顾，奋起反抗，赤膊上阵，最终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。杨戬再也坐不住，他从军的第一天便想过，只要穿着这身军装，就该是马革裹尸方还，但他没想过，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孩子们，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。
并未思考太久，杨戬倏地起身，眉宇间皆是怒色：“收拾东西，回北平去。”
此举正中李哪吒心怀，少年二话没说，兜头往楼上去了：“早就想回去了。”
杨戬跟上去看着少年收拾行李，见其把平日宝贝似的米勒、安格尔、塞尚、雷诺阿、莫奈那一堆画册往墙角一放，显然没有带走的打算，犹豫着问：“随我回去，便不能继续学画了。”
李哪吒手下没停，笑道：“你给我的这三年，已胜似我在北平的一辈子，足够了。我这双手，你若为官，我便随你拿枪，你若从商，我便替你数钱，还真当我是拿一辈子画笔的命啊。”
杨戬心头一暖，瞧，这就是他所爱的少年，他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，值得他低下骄傲的头，倾心相待。
二人最终商量后，只收拾了一箱李哪吒的画，还有几件大尺幅的没法随身带着，便留下了。
最后看了几眼，杨戬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舍：“等日本人彻底退出，我再陪你回来。”
李哪吒点头，这样的军官，让他如何不爱？该是怎样的大义，才能让他为国所不容时离开，又于国之危难时归去。
可惜的是，二人千算万算，没料到李哪吒那一箱画，压根儿没能踏上北平地界儿，在码头上被海关的人一把火，烧了个干净。
只因这画里，有几幅描的是女/性/裸/体，还是外国女人。李哪吒跟那身穿西装便服的海关关员废了半天口舌，愣是没用，三年来的心血，被付之一炬。
画是烧了，可两个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，杨戬本就攒了一肚子气，这回更是撞在枪口上。当下揪着人衣领，顺着长堤直接扔进海里，那人呛了两口水，骂道：“我们是海关总署的人，你吃了豹子胆了！”
杨戬一身纯白西装，一手插兜，一手理了理帽子，站在岸边冷眼看着：“回去告诉你们署长，就说杨戬回来了，这箱画的事，还没完，我改日亲去署里，谢他这份大礼。”
一行三人出了码头，见了早已候着的直健，径直上了车。李哪吒仍喋喋不休：“我现在方才明白刘海粟先生当真是位英雄，敢在中国第一个开设人体写生课，还敢办画展。原以为几年过去会有所改变，没想到依然如此。”
杨戬也心疼那一箱画，叹道：“一见短袖子，立刻想到白胳膊，立刻想到全裸/体，立刻想到生/殖/器，立刻想到x交，立刻想到杂交，立刻想到私生子。中国人的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。”
直健察觉气氛不对，问怎么了，康安裕摇头，没说话。
杨戬回来，为北平添了许多热闹，次日一早便登了报，说杨二爷威风不减当年，甫一回来便大闹海关，还扬言要打上总署去。
李哪吒将报纸往桌上一拍，怒道：“全他娘的放屁！”
杨婵端着酱肘子进来往少年面前一放，不在意地说：“若是报纸上的事也要当真，那你们不在这三年我早被气死了。”
杨戬端着茶碗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杨婵：“怎么？我们不在的时候，他们乱写了很多？”
李哪吒嘴里啃着肘子，也口齿不清地问：“写了什么？”
不等杨婵开口，直健早耐不住性子抱怨：“说咱们府上如今是爹死娘嫁人，各人顾各人。”
杨戬面上不动声色，看着杨婵和李哪吒说：“准备下，后儿一早，府里办堂会戏，下面铺子里各家掌柜的，那些儿个亲朋旧友，认得不认得的，为官坐宰的，经商下海的，都给我请来。告诉他们，我杨二郎没死，回来了。”